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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学术论坛:中国书法史研究有没有“自己的方法”

英福

12月22日,三联学术论坛“从‘二王’到‘二王以外’:中国书法典范的形成与嬗变”,在北京三联韬奋书店美术馆总店举行。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的白谦慎教授、薛龙春教授,北京大学中古史中心史睿教授,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学院刘涛教授,聚焦书法与书法史问题,与读者一道思考中国书法艺术史的研究路径,探讨书法史研究有没有“自己的方法”?“实践者的观察”又对当下的艺术史叙事有何意义?论坛由白谦慎教授主持。


论坛现场

2023年下半年,《以王羲之的名义:<集王圣教序碑>的经典化之路》《二王以外:清代碑学的历史思考》两部书法史原创研究专著,先后被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列入“开放的艺术史”丛书出版。两部书所讨论的,无论是历史时段,还是具体问题都迥乎殊致,皆通过具体的文献史料与图像材料的对应来解读书法作品,继而廓出了书法史上的关键转折节点与核心议题。


刘涛

刘涛在发言时认为王羲之是中国书法首批人物中最重要的一位。“王羲之既有名,又有事迹、书迹传世。说到他的书法,最熟悉最知名的当然是《兰亭集序》,这是我国最著名的书法经典,恰好又是行书。行书吸收了草书连笔的写法,笔势是相连的,又不像草书那样省略笔画。基本是在东晋中期完成了从‘古质’到‘今妍’的转变,形成了行书书法的技法、形态与秩序。可以说魏晋行书的传播者是钟繇,集大成者便是王羲之。”


王羲之《兰亭序》局部


史睿

史睿在品读罗丰的著作《以王羲之的名义:<集王圣教序碑>的经典化之路》的基础上,表示我们今天所看到王羲之的作品,其实没有一件是他的真迹,但是为什么王羲之能成为“书圣”,为什么王书的各种字体都成为书法史上最重要的典范?这是一个“没有作品”的书法家的形成过程。

“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陈少明有一种看法,真正伟大的经典其实并不完全依赖于具体的表达或者物质形态的东西,它也许就是一个想像或者一个传说。这样的经典不仅仅限于书法的经典,比如说商伟先生的《题写名胜》也讲到黄鹤楼、岳阳楼这些著名历史上的名楼,曾经有的文学作品中的景观,实际上它的物质载体是否存在?恐怕与景观的经典性之间已经脱离,是依赖其他的路径来维持和传递它的经典性的。”史睿说。


薛龙春

薛龙春的著作《二王以外:清代碑学的历史思考》,书名取自晚清金石学家叶昌炽“二王之外有书,斯可与论书”,此话被后人看作“碑学”与“帖学”分庭抗礼的标志性宣言。作者在书中认为:清初以来,随着金石学的兴起,从汉隶到楷书的石刻文字书体(铭石书),被视为古代书法学习的新资源,进入学者、书家等文化精英的视野,甚至成为经典。包世臣、康有为的鼓噪下,用“碑学”来笼统地指称石刻书迹的学习,风气渐盛,并与“帖学”对举。而“碑学”的含义涉及书体的演变,书法观念、趣味的异同等等,长期以来聚讼纷纭,莫衷一是。

在论坛现场,薛龙春谈了自己对碑学和帖学之间关系的理解,并认为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之所以今人讲到书法的时候,大家脑子里永远觉得混乱,症结就在于我们总是把碑学和帖学混为一谈。举个简单的例子,古代书论里面对用笔有一个描述‘惊蛇入草’。大家如果在乡下生活过,在马路上见到一条蛇,不是你怕蛇,而是蛇怕你,它一见到你就跑到草丛中,那个动作是发力,而且是蜿蜒的动作,这便是古人的描述。用这话来描述所有的碑刻和康有为推崇的书家作品,这个术语跟他们的字格格不入,完全不一样。”

“简单来说帖学比较讲究势,也就是动态,对手感的要求非常高。我们看到的术语有一搨直下、发而中节、毫发生死,都是在讲有极小的差距这个字就不成立了。所以对王羲之的字有一种说法叫做‘一画不可移’,整体的动态是钩锁连环、惊蛇入草、八面出锋、点画狼藉,这是非常高的评价,非常有韵律的书写。整体的目标按照唐人的说法是要有‘超逸之气’。所以为什么王献之的字,在唐人的评价中草书远超王羲之,跟这个有关系。在这个意义上看,书法可以称为有韵律的板块艺术。”

“而碑学是什么?”援引《二王以外:清代碑学的历史思考》的讲述——所展现的不是动势,而是形与力。形强调的是奇特古拙,故碑学一方面强调碑临百本,另一方面又寄望于僻碑,以帮助书家获得“新理异态”;而力强调的是厚重雄浑,亦即一种绝对力量,不是拨镫法所营造的巧力。当力与中锋藏锋、横平竖直、提按顿挫、全身力到之类的技巧主张联系在一起,点画遂变得单一而含混,这种用笔方法能很好地转换唐以前金石文字的特殊趣味,却难以处理技巧远为复杂的行草书。因此尊碑的康有为也曾感叹,碑学大炽,京朝名士的行草书却越来越拙劣。

“为什么碑学依然兴盛呢?一方面的原因是今天我们很多字是用作展示的,简牍只有一厘米的宽度,字非常小,用这个方式写对联就不现实,所以很显然要经过改造。第二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碑学形成了自己独立的系统,外在于名家的典范之外。最后再重申一下我的结论,康有为认可王羲之,但王羲之不可能认可康有为。他们所说的书法,除了写字之外,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是我的结论。”薛龙春说。


白谦慎

在互动问答环节,有观众提出在可以想见的未来,拿笔写字的人会越来越少,书法的未来会是怎样?就此,白谦慎给出的回答是“得过且过”。“AI带给我们的挑战太大了,真不知道人类以后会怎么样。包括我们现在讲艺术史,课件上总是用图片,慢慢地也会失去品读原作的兴味和旨趣。这就像是我们展开一封信去读,和拿出手机发微信、发语音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鉴赏艺术作品讲究感官,有触觉、嗅觉参与进来,只有遇到原作的时候你才会有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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